目的 基于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不良事件报告系统(FAERS)数据库,对引起乙型肝炎病毒(HBV)再激活的药物进行数据挖掘,为临床安全用药提供参考。
方法 检索FAERS数据库2004年第1季度至2024年第2季度的数据,筛选发生HBV再激活的药品不良事件(ADE)报告数据,采用报告比值比法和贝叶斯置信区间递进神经网络法进行信号检测,分析药物与HBV再激活信号之间的相关性。
结果 共收集到HBV再激活相关的ADE报告2 634份,涉及患者中男性占比(42.37%)高于女性(32.08%),年龄主要集中于45~64岁(30.45%);上报数最多的国家为日本。共检出可引发HBV再激活信号的药物70种,其中50种药物的说明书未记载HBV再激活风险,45种药物在Livtox数据库中未提及HBV再激活风险;药物类别以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为主,其中用于治疗血液肿瘤的药物34种。与HBV再激活相关的药物中利妥昔单抗报告数最多。
结论 发现了导致HBV再激活的多种新的药物警戒信号;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为高风险药物,临床使用时应重点关注,密切监测乙肝表面抗原和HBV脱氧核糖核酸,及时干预以确保安全用药。
乙型肝炎是由乙型肝炎病毒(hepatitis B virus,HBV)导致的疾病,给我国造成了巨大的经济负担[1]。我国是HBV的中度流行地区[2],乙肝表面抗原(hepatitis B surface antigen,HBsAg)携带率达9.75%,携带人数约1亿2千万人,占世界HBV感染人数的1/3[3]。HBV再激活是指慢性HBV感染或既往HBV感染患者接 受治疗后出现HBV再次复制,HBV-DNA水平与基线相比显著上升或HBsAg由阴性转为阳性[3]。
近年来,国内外众多新药涌现,其中以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数量最多,其次为抗感染药物、消化系统及代谢药物等。这些药物在临床中得到广泛应用,显著改善了治疗效果,逐渐成为临床治疗的基石[4-5]。然而,在临床治疗过程中,部分药物相关HBV再激活的风险逐渐显现,由于新药上市后随访时间较短,部分药物的潜在风险仍不明确[6-7]。患者治疗过程中可能出现多种脏器功能损害,其中以肝功能受损最为常见。HBV再激活可损伤肝功能,进而引起爆发性肝炎,甚至危及生命[8]。目前已报道的案例显示,诱发HBV再激活的药物包括靶向治疗药物、化疗药物、激素类药物、抗感染药物等。此外,研究[2]发现,在血液肿瘤患者中,造血干细胞移植(hematopoietic stem-cell transplantation,HSCT)和嵌合抗原受体T细胞(chimeric antigen receptor T-cell immunotherapy,CAR-T)疗法也可能引起HBV再激活,其中HSCT患者的HBV再激活风险较其他治疗方案更高。HBV再激活后,部分患者症状较轻,仅表现为转氨酶升高,给予抗病毒药物治疗后可好转;而另一部分患者则会出现爆发性肝炎,甚至进展为肝衰竭,严重影响患者的疗效及预后。
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FDA)不良事件报告系统(FDA Adverse Event Reporting System,FAERS)数据库是挖掘新发或罕见药物不良事件(adverse drug event,ADE)的有力工具[9]。随着对安全用药的需求增加,利用现有技术从数据库中挖掘潜在的药物风险信号具有重要意义。基于此,本研究对FAERS数据库中因药物引发HBV再激活的ADE报告进行挖掘与分析,以期为临床安全用药提供参考。
1 资料与方法
1.1 数据来源
本研究中ADE报告的原始数据来源于FAERS数据库,检索时间为2004年第1季度至2024年第2季度,选择美国信息交换标准代码(American standard code for information interchange,ASCII)数据进行分析。每个季度的ASCII数据包含7个子文件,分别为患者人口统计和管理信息(DEMO)、不良事件编码(REAC)、药物/生物信息(DRUC)、患者结局(OUTC)、报告来源(RPSR)、药物治疗开始和结束日期(THER)以及诊断/适应证(INDI)[10-11]。
1.2 数据处理
根据FDA推荐的去除重复报告方法进行去重,选取DEMO表中FAERS 报告的唯一编号(PRIMARYID)、案件的编号(CASEID)和FDA 接受案件的日期(FDA_DTFDA)字段,按照CASEID、FDA_DT以及PRIMARYID排序,对具有相同CASEID的报告,保留FDA_DT值最大的数据,对于CASEID和FDA_DT均相同的保留PRIMARYID值最大的数据。
根据《国际医学用语词典》(Medical Dictionary for Regularly Activities,MedDRA)27.0版的首选术语(preferred term,PT)、系统/器官分类(system organ class,SOC)对纳入的ADE进行分类统计。使用检索词“hepatitis B reactivation”(PT编码:10058827)检索。检索FAERS数据库的REAC和DEMO文件,获取由医务人员(包括MD Physician、PH Pharmacist、HP Health professional、OT Other health-professional)和消费者上报的ADE报告。将ADE报告中的药品名称(DRUGNAME)手动标准化为药品通用名,并进行排序,列出与ADE相关的最常见药物,并按世界卫生组织解剖学治疗学及化学分类系统(Anatomical Therapeutic Chemical,ATC)代码分类。
1.3 信号挖掘方法
采用比例失衡法中的报告比值比(reporting odds ratio,ROR)法和贝叶斯置信区间递进神经网络(Bayesian confidence propagation neural network,BCPNN)法进行ADE信号检测。ROR法计算简单,能消除大量偏倚,灵敏度高,但特异性较低,容易出现假阳性;BCPNN 法结合了贝叶斯逻辑学和神经网络结构,结果更稳定、特异性更高[12-13]。ROR法信号判断标准:目标药物致HBV再激活报告数(a)≥3,且ROR值的95%置信区间(confidence interval,CI)下限>1,则提示检出1个ADE信号;BCPNN法信号判断标准:a≥3且信息成分(information component,IC)值的95%CI下限(IC025)>0,则提示检出1个目标药物致HBV再激活信号[14-15]。为避免假阳性信号,本研究将同时满足ROR法和BCPNN法的阳性信号视为检出1个ADE信号,提示目标药物与HBV再激活之间存在统计学关联[16]。信号强度判断指标为ROR、IC025,其数值越大,信号越强,表明目标药物与目标ADE之间的统计学关联强度越强[17]。数据分析采用 SAS 9.4 软件。
2 结果
2.1 ADE报告的基本信息
美国 FAERS 数据库2004年第1季度至2024年第2季度共收录ADE报告21 558 936份报告,筛选后收集到HBV再激活相关的ADE报告2 634份。涉及的患者以男性占比(42.37%)高于女性(32.08%);年龄集中在45~64岁(30.45%);上报国家以亚洲国家(39.90%)为主,日本是上报数最多的国家(16.97%);绝大部分ADE由医师(41.72%)和药师(31.85%)上报;严重的ADE占99.39%,转归中死亡占总ADE的22.40%。除信息不全外,78份ADE报告的发生时间在开始用药1个月内。见表1。
2.2 ADE报告数及信号强度排名前50位的药物
纳入的2 634份ADE报告中有200种可疑药物,使用ROR法和BCPNN法进行信号检测,得到70个有效信号。按报告数排序,排序前50位的ADE信号见表2;将纳入的70个ADE信号按照信号强度(ROR值)进行排序,排序前50位的ADE信号见表3。HBV再激活ADE信号挖掘结果中利妥昔单抗报告数最多,拉米夫定信号强度最高。70个有效信号涉及5类药物见表4,以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最多(54.79%),其中用于治疗血液肿瘤的药物34种,用于治疗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多发性骨髓瘤、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套细胞淋巴瘤等。
2.3 HBV再激活相关药物ATC分类
将HBV再激活相关药物按ATC编码分类,一级分类: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全身用抗感染药、感觉器官系统用药、抗寄生虫药、杀虫药和驱虫药、肌肉-骨骼系统用药;二级分类: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由抗肿瘤药物(90.24%)、免疫抑制剂(9.76%)组成;全身用抗感染药由系统用抗病毒药物组成;感觉器官系统用药主要为眼科用药。见表4。
2.4 说明书未记载HBV再激活风险的药物分类
可引发HBV再激活信号的药物中,50种药物说明书未记载HBV再激活风险,涉及5个类别:①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29种,包括多柔比星、甲氨蝶呤、卡非佐米、硼替佐米、美法仑、贝林妥欧单抗等;②全身用抗感染药13种,包括拉米夫定、替诺福韦、阿德福韦、恩替卡韦、利匹韦林等;③感觉器官系统用药6种,包括泼尼松、甲泼尼龙等;④肌肉-骨骼系统用药1种,为柳氮磺吡啶;⑤ 抗寄生虫药、杀虫药和驱虫药1种,为羟氯喹。详见表2、表3。
2.5 Livtox数据库中未记载HBV再激活风险的药物分类
查阅Livtox数据库,发现未记载HBV再激活风险的药物有45种,涉及5个类别:①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18种,包括多柔比星、环磷酰胺、麦考酚酸、长春新碱、达拉木单抗、卡非佐米、阿糖胞苷、表柔比星等;②全身用抗感染药18种,包括拉米夫定、替诺福韦酯、利巴韦林、阿德福韦、恩替卡韦、利匹韦林等;③感觉器官系统用药7种,包括泼尼松、地塞米松、他克莫司等;④肌肉-骨骼系统用药1种,为柳氮磺吡啶;⑤抗寄生虫药、杀虫药和驱虫药1种,为羟氯喹。
3 讨论
3.1 HBV再激活涉及的相关药物
HBV感染现在仍是全球公共卫生的沉重负担,HBV再激活也是血液肿瘤患者面临的风险之一,HBV再激活可导致肝功能严重损害,发生肝炎、肝衰竭甚至死亡[18]。《慢性乙型肝炎防治指南》2022年版[19]的中将HBV再激活定义为 HBsAg阴性/乙型肝炎核心抗体阳性患者接受免疫抑制治疗或化学治疗时,HBV-DNA较基线升高≥2 log10 IU·mL-1,或基线HBV-DNA阴性者转为阳性,或HBsAg由阴性转为阳性。HBV再激活分为3个阶段:①HBV复制增强期;②肝损伤期;③恢复期。并非所有患者HBV再激活后都经历这3个阶段,不同患者可出现不同程度的肝脏炎症反应[20]。
本研究选择FAERS数据库2004年第1季度至2024年第2季度数据挖掘导致HBV再激活的风险药物,旨在为临床用药提供参考。得到的70个有效信号中,部分药品说明书及Livtox数据库中未记载HBV再激活风险,这些药物分别用于白血病、淋巴瘤、多发性骨髓瘤、骨髓增殖性肿瘤等患者的治疗。本研究发现引起HBV再激活的药物中,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占比较高,约50%的药物用于治疗血液肿瘤,其中淋巴瘤占多数。淋巴瘤大多来源于B型细胞,超过95%以上的细胞表达属于CD20抗原[21]。利妥昔单抗可以结合B细胞表面的CD20抗原,导致B细胞耗竭,破坏机体的免疫平衡,使机体内的HBV重新激活[22]。美国胃肠病学会将具有HBV再激活风险人群分为:高危、中危、低危,其中使用利妥昔单抗、奥曲单抗、多柔比星、表柔比星类等药物的慢性HBV感染或既往HBV感染患者判定为高危人群[23]。利妥昔单抗是引起HBV再激活的极高风险药物,其靶向作用于B细胞表面的CD20抗原,被称为B细胞耗竭剂,HBV清除主要依赖细胞毒性T细胞裂解受感染的肝细胞,需要T淋巴细胞与B淋巴细胞协同作用,利妥昔单抗使机体难以清除HBV,从而导致HBV再激活[22]。此外,患有肿瘤或免疫疾病的患者免疫功能受损,使用部分化疗药物后可进一步降低机体免疫力,HBV再激活风险也会随之增加。因此,药物作用机制不同,引起HBV再激活的风险也不同,临床使用过程中应密切监测,及早预防。一项研究[24]回顾性分析了我国台湾地区的142例慢性髓系白血病患者接受酪氨酸激酶抑制剂(tyrosine kinase inhibitors,TKI)后发生HBV再激活,涉及的药品包括伊马替尼、尼洛替尼、达沙替尼、普纳替尼及使用2 种或多种TKI,表明HBV再激活可能发生在接受TKI治疗患者中,尤其是HBV携带者。
3.2 与HBV再激活相关的药物新发现
既往研究[25]显示,抗感染药物也可引起HBV再激活,但相关报道较少。本次数据挖掘结果显示全身抗感染药物可引起HBV再激活,发生频次较高且信号强度较强,如拉米夫定、替诺福韦等,其主要机制包括:①与合并丙型肝炎(hepatitis C virus,HCV)患者抗病毒治疗后获得HCV持久病毒学应答有关,此时HCV核心蛋白对HBV复制的抑制作用解除且体内免疫通路的调控因子存在不同的调控作用[19-20, 26-27];② 合并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HIV)患者的机体处于免疫缺陷状态,机会性感染增加,是导致HBV再激活的原因之一[20];③HBV单基因位点突变可导致患者对抗病毒药物耐药,在该位点基础上进一步发生突变从而导致HBV再激活。该种类药物临床报道较少,但部分药物已在说明书提及,若不及时采取干预措施,很可能出现肝功能恶化,进而导致肝衰竭。
其次,本研究发现引起HBV再激活的很多药物存在超说明书使用的情况。这可能由于药物临床试验周期长、说明书修改审批程序复杂、耗时等多种因素,使得药品说明书的信息更新往往滞后于临床实践,进而导致超药品说明书用药现象。其中利妥昔单抗主要被批准用于治疗滤泡性非霍奇金淋巴瘤、弥漫大B细胞性非霍奇金淋巴瘤、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而目前已广泛用于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系统性红斑狼疮、寻常型天疱疮、肉芽肿性多血管炎、显微镜下多血管炎、膜性肾病等[28]。部分药物说明书或Livtox数据库中未记载HBV再激活风险,如拉米夫定,主要用于治疗慢性HBV感染及HIV感染,通过抑制HBV和HIV的逆转录酶减少病毒复制,长期使用可能会逐渐产生耐药性,病毒基因发生突变,使HBV再激活,而广泛超说明书用药也可导致拉米夫定致HBV再激活发生率增加。目前临床上超说明书用药较常见,由此带来的不良反应也逐渐增加,所以,临床需加强药物适应证的管理、ADE监测及治疗。
3.3 局限性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①由于FAERS数据库中可能存在少报、漏报、重复报告、报告中信息缺失等情况。且本研究分析ADE报告时只针对单药,未考虑药物相互作用,而实际的报告中药物和ADE的种类繁多,且很多为联合用药,信号挖掘结果可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未来有待更多高质量的前瞻性研究进一步验证;②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亚洲人群HBV流行率较高,欧美地区相对较低,挖掘得到的结果中上报国家以日本为首要国家,但这可能会影响数据的普适性;亚洲人群与欧美人群在HBV基因型、免疫系统反应等方面存在差异,HBV再激活的发生率也存在差异,但该数据主要来自日本这一HBV流行率较高的国家,尤其在使用免疫抑制剂时更易发生HBV再激活。因此,该结果可能高估HBV再激活在全球范围内的发生风险。
综上,挖掘FAERS数据库2004年第1季度至2024年第2季度数据,得出70种药物与HBV再激活相关,其中50种药物说明书中未提及HBV再激活风险,Livtox数据库中45种药物未记载HBV再激活风险,涉及5个类别:抗肿瘤药物和免疫调节药物、全身用抗感染药物、感觉器官系统用药、肌肉-骨骼系统用药、抗寄生虫药、杀虫药和驱虫药;引起HBV再激活药物中,约50%的药物与治疗血液肿瘤相关,可直接影响患者整体预后。HBV再激活对血液肿瘤患者肝功能的损害不容忽视,患者可能因肝功能严重损害而面临生命危险。此次数据挖掘可为临床用药带来警示,密切监测乙肝表面抗原和HBV脱氧核糖核酸,及时采取干预措施,从而降低HBV再激活导致的肝功能损害。
利益冲突声明:作者声明本研究不存在任何经济或非经济利益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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